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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职业“薅羊毛”年入10万
2023-11-14 07:52:02
江南体育作为全职的“撸货党”,陈东方不敢错过这次电商大促。这是他一年收入的大头,“618期间,很多人一个月挣了十来万”。
他甚至在考虑,把手头囤积的总价约20万的球鞋,折价出手一部分,先回笼资金,以应对双十一。按陈东方的说法,4年前他就开始涉足网络撸货,从手机、平板到茅台、化妆品,再到日化鞋饰,从业余到全职,陈东方经历了一个完整的撸货党升级周期。
大河报·豫视频《看见》记者调查发现,随着“反向消费”观念在青年群体中逐渐兴起,网络撸货也在年轻人中迅速流行,一条依托网络平台从撸货延伸而出的产业链已经成形,每个环节都有人获利。
2018年,他第一次接触到了撸货。那年,电商平台拼多多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,开立社交电商模式,在淘宝、京东等电商平台围堵下脱颖而出。那一时期,各电商平台为吸引用户,纷纷推出的各类优惠活动,成了滋润撸货发展的沃土。
2018年到2022年间,中国电商交易额从31万亿元快速发展到43万亿元,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从507.1亿件激增至1105.8亿件。
电商市场的繁荣,使得撸货群体进一步扩大。近几年,陈东方能明显感觉到,撸货党中的宝妈、大学生、上班族越来越多:一些诸如手机、美妆等热门货品越来越难抢。
在撸货圈,越热门的货品,撸货的技术含量就越低。任谁都可以在电商平台大促期间,以较为优惠的价格买到这些货品。
专业的撸货党则更进一步,他们掌握着撸货的核心技术——更为优惠的下单方案:同样是一件货品,有人可以用5200元的价格,买到原价7999元的品牌手机。
“撸电子数码产品,其实就是套券,店铺券、平台券,还有品牌方推出的一些特殊优惠券,比如苹果的教育优惠券。还有某些银行信用卡会有诸如消费满2000减100的活动。”陈东方补充道,“这些优惠券,有些是自己找的,但主要还是靠线报”。
所谓线报,就是某种商品优惠券的获取方法和下单时的搭配方案。每一个撸货党,手上必然有着数十个发布线报的聊天群。在记者加入的数个线报群里,每天都会同步各种商品的线报:包含商品的链接,领券和红包的步骤。
陈东方告诉记者,线报群背后的运营者主要分为四种:想要低价进货的实体店、握有大量实体店资源的掮客,售卖撸货教程的撸货博主,还有为商家商品做推广引流的运营,“除了运营,其他几种都会自己研究方案,再提供给群里的人,方便收货和卖课”。
李阳就是陈东方口中的实体店老板,他运营着一个线报群。早几年,他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手机店,在一座二线城市的手机批发市场里,生意不温不火。一次,一个撸货的朋友找他卖手机,他敏锐地发现了商机:从撸货党手里进货更便宜。
没多久,他就建起了一个线报群,最早的群成员是那位找他销货的朋友,以及他朋友的朋友。为了维护自己的线报群,李阳一头扎进了线报的研究和开发,但收效甚微。不得已,他不停在别的线报群里混迹,发扬了“拿来主义”精神。
解决了线报问题,他又面临了一个更大的难题:如何跟撸货党取得互信,完成这场没有第三方担保的交易。
这个难题曾一度阻碍着网购的发展:买家担心付了钱,收不到货,卖家担心发了货,收不到钱。当时,网购解决途径是支付宝。
趁着一次某电商平台的百亿补贴活动,李阳的线报群总算开了张,在朋友的带动下,群里的一名撸货党也愿意把货卖给他。收货确认无误后,李阳不敢耽搁,本金加佣金如期打了过去。那次交易后,经群友介绍入群的人越来越多,交易也愈发频繁。
赵晨刚入群的时候,先是观察了十来天,又私下打听了群主信誉,才选择把货出给李阳:抢到单后,填上李阳提供的收货地址,再报给李阳快递单号、下单方案,以及自己的收款账户,等候收款就好。
同样在李阳线报群里的陈菲,并不担心会遭遇骗局,“群主干了也这么久了,骗了我这一单,毁了信誉,犯不着。而且我自己线下找地方卖,人家会压价。群主收的话,价格会高一些”。
李阳确实很在意口碑,有时候市场波动大,收到的货没有赚头,他也硬着头皮签收打款,鲜有退货的时候。
这些群主有时会是实体店,有时会是居中牵线的掮客。他们给出的线报,几乎都是“直下”单,抢到货品后直接发给买家。回款周期通常从买家签收快递起计算,3-7天内回款完毕。
一旦有买家收货核对订单时手脚慢了,回款周期超过7天。撸货者们就会立刻转向其他买家的怀抱:他们都等着资金回转,开始下一波撸货,耽搁不起。
“每个双十一,群主都会收几千单货,单价最低都是六七百的,也有上千块的”。每逢双十一、618活动,陈东方每天都要花费好几个小时,仔细核对“直下”的百十件快递单号,算好佣金,报给群主。
在掮客组建的线报群里,线报涉及的货品种类五花八门,从电子数码产品到衣帽鞋饰,从美妆日化到零食五金,几乎涵盖了一个百货商场所需的品类。
在这位群主每天更新,用以统计撸货党下单情况的在线文档,记录着过去十余天里,货品的流向:线报涉及的收货地址遍及全国多个省市,很多地址都在长期收货。
翻看群里的线报,记者发现,几乎所有的“直下”单地址都经过了伪装,真实地址只写到“街道办事处”一级,收货者名字多数带有指定暗号,一个特定的姓氏,或者某样物品的名字。
有些单子,掮客甚至会特意提醒在编造地址和人名时,避免某些字符,“这些标记都是其他商家用的”。
事实上,群主会在每一份线报后附上,货物最终会到达的快递配送站点。记者通过地图软件,检索了涉及的多个配送站点,发现周边确实有诸如批发市场的地方。
此外,另一部分货品都会流到收货者手里。老严干的就是这个:自己经营仓库,收购货品再重新封装,最后通过物流批发给各地大大小小的超市、商场。
陈东方听说过老严,知道他在大量收购日化产品,每天都能拿出很多方案,“我很少跟他聊天,但他发的方案,我不下,一单(佣金)就几块钱”。
事实也确如陈东方所言。老严的下单3群里有484人,在记者进群的第一天,老严就发了9份方案,包含洗发水、护发素、热水器转换插头、速溶咖啡、精华液、牙膏等商品,佣金都不超过10元。而在记者加入的其他线报群,同样类型的日化产品,有些佣金会高达70元。
仓储、封装、物流的成本,让老严开不出更高的佣金,这严重制约了老严的经营规模:愿意向他供货的撸货者数量有限。
在老严看来,撸货党分为两种:低层的撸货小白,眼里只有手机、茅台、进口美妆等高利润品类,下手集中在电商平台大促时期,不能长期撸货,也形成不了规模;高层的职业撸货者,圈内人脉较广,手下握有一批账号,资金也较为充裕,追求长期稳定的利润,涉及的品类往往转向长年都有优惠活动的日化生活用品。
记者假称专业撸货者,表露合作的意识时,电话里老严的语气都变得愉快了起来:他旁证侧引,接连提起几个其他省份圈内颇具名气的收货者,表示自己的信誉任由记者打听,还宣称在全国拥有十余个仓库。
实际上,老严只有一个约800平方米的仓库,他跟人合伙开了一个电商公司,两年前才注册的。这些不难查证。
尽管如此,在他社交平台上不时更新的视频,也经常出现9.6米长的大货车满载离去。粗略推算,经由他手流向各地商超的货品不在少数。
苏畅就是如此,她是个典型的小白,只在电商平台大促时才出手,瞄准电子产品和鞋子,抢到后都是挂在上述电商平台上售卖。
去年她才接触到撸货圈,在某二手物品销售平台上卖课的撸货博主带她入的行。那博主的宣传文案特别诱人,“一单回本,不回本包退车费”。
花了几百块,苏畅入了门。去年双十一,她以近乎半价抢下了一批品牌鞋子,没曾想全部砸在了手里,“抢优惠券的人太多了,都在平台上卖,就‘砸价’了,价格一下子掉下来了,卖就亏本了”。
“我还是学艺不精啊”,那批鞋子,苏畅至今都没有卖出去。“我这几天还在纠结要不要趁双十一抢点货。”
他认为,近年随着平台经济的发展,获客成本越来越高,平台商家的营销手段也越来越复杂,这为“羊毛党”提供了更大的投机空间,使其逐步呈现出职业化、团队化等特征,形成了分工明确、手段专业的“薅羊毛”黑灰色产业链,从而使“薅羊毛”从个体投机行为演化成群体行为。
另一方面,在“新节俭主义”的催化下,“羊毛经济”变得更为流行。通过参与商家的各类促销活动,既满足生活需求又节省购物费用,成为许多年轻人的消费习惯。但有部分消费者却从中发现了生财之道,主动专职或兼职“薅羊毛”,导致其行为性质发生改变。
姚林青表示,这种职业“羊毛党”抢占他人财富与资源的行为难以带来社会财富的增长,对社会来说是无效劳动,没有创造价值。其投入到黑灰色产业链中的资本以及人力资源,是对社会资源的浪费。
陈东方在全力备战双十一,只能抽空回答记者的问题。在他发来一段微信语音里,除了有陈东方的回答,还有婴儿的哭闹声,那是他今年才出生的孩子。